还原在场的魅力

2018年上半年，我所在城市的一所学校在初三语文检测试卷的选文上，用了科幻小说《巴比伦塔》。命卷人试图建立传说与科幻的联系，用平时教学烂熟于心的小说要素，来解读科幻的另一种样态。

后来听说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在于删减过多，而且删去的是那最具科幻性质的结尾。后来又听做完练习卷补看原文的学生说，太长、太细致、太烦琐、太不像科幻。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用上述词语来评说特德·姜的科幻小说，早在《降临》登上银幕之际就有如上的声音，现在依然。如果要去理解特德·姜的科幻小说，不妨先还原一下你脑海中的科幻是怎样的，是星舰穿梭在无垠的太空，热血的口号呼喊着征途万里，或者外星的侵略者奴役人类，毁灭的光柱横扫只在旦夕间，还是机械装甲、人工智能、废土求生、极权反抗？好，都去掉。先把那些曾经遇到的刻板印象都抹除，再来看特德·姜。科幻有很多的外衣在包裹，而究其本身，是用想象力还原那些我们身不在现场的时刻。每一个指向未来的思考，都建立在文明的深厚土壤之上。谈到文明，再回想特德·姜，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美国华裔科幻奇才特德·姜作品新结集《呼吸》（译林出版社），是在《软件体的生命周期》上的增补，再次阅读曾经看过的故事，新鲜体验都来自于这几年的社会变化。人工智能性能跃迁，打败人类获得公民身份，依托这样的认知去看那些对电子生物的孕育发展，探讨的方向仍然关乎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的平等如何建立。

那开篇的《商人和炼金术士之门》重回《一千零一夜》民间叙事的传统，思考的是命运不可违，同样也是宇宙坍缩在无尽的轮回。将民间传说的故事引入时间旅行的要素，是将科幻小说思考的未来，回溯到科技刚刚萌芽的阶段，让科幻贯穿于历史的进程。

特别喜欢的还有同名小说《呼吸》。一想到生命维系用气流支持，就像是弦理论里轻轻颤动的弦，宇宙不断地变形坍缩，其实是有人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带动了思维像风车一样飞快运转。流动的生命、坚硬的钢铁、黄金的头颅、困扰的世界，像极了《大都会》里的机械人，一步一步走下神坛。

回到最初谈及将科幻带进中学教学，我依然不会在一开始就推荐特德·姜。我会在学生体会过刺激的冒险之后，领略过宇宙的壮阔之后，瞧见过种族间的对立和压迫之后，明白了科幻的多样可能性之后，再读特德·姜。

要知道，科幻能够带来充沛的阅读快感，同样也可以引发深邃的人文思考。特德·姜的迷人之处，在于他能够借助科幻勾连起过去与未来，试图在讲述的间隙添加他独有的温柔，哪怕置换了种族，哪怕消弭了生命，还能够还原当时在场的欢愉，回响在宇宙的寂静之中。

《中国教育报》2020年04月08日第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