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着花未

桑梓作为家乡的代称，让人浮想联翩。在刀耕火种的农业社会，我们的先人种上桑树和梓树。春去秋来，辽阔的黄土地上开始泛出绿色的涟漪，郁郁葱葱的枝叶间开始有了婉转的鸟鸣。袅袅炊烟中，“鸡鸣桑树颠”的景象让无数宦游四方的游子思家心切。漫漫征程，古道西风，游子开始渴望叶落归根，那片绿色就成了让人归心似箭、魂牵梦萦的乐土。

家乡总是与树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家乡，登高远望的视线中，一片如烟的绿色就织满了天空。独在异乡的王维，遇到从故乡而来的友人，正当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雕花镂叶的绮窗前，一株瘦骨嶙峋的寒梅正轻轻撩拨着游子的心弦。“你来的时候，它开花了吗？”一句淡淡的问候化开了多少浓浓的思念，也慰藉和温暖了颠沛流离的蹉跎岁月。

在对故乡的思念中，那片土地上饱经沧桑、虬枝纵横的一棵棵树又何尝不在秋风秋雨的催逼下，飘下一枚枚来自故乡的信笺？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合欢”这个名字，远远的惊鸿一瞥便足以让单调的村落增添一抹光亮和鲜活。它就种在村中的池塘旁边，有那么三四棵，离群索居一般在那里站着。第一次看到合欢花的时候，我有一种惊艳的感觉，那盈盈的一抹红好似一团朦胧的烟雾在前方浮动。把花轻轻拈在手中，细如发丝的花蕊如羽毛一般，若有若无地轻轻拂过脸颊，让人站在那里不停回味。

如果说合欢是从江南水乡走出的小家碧玉，那么有些树就是彻头彻尾的荆钗布衣了，那便是洋槐树、柳树和梨树。在乡村，最常见的就是洋槐树，四五月间，沟壑一般纵横交错的枝干上开始抽出嫩藤，圆圆的叶片中间开始垂下一嘟噜一嘟噜的洋槐花，洁白如玉又微微泛黄。这个时候，寂静的村庄开始变得喧腾起来，在村中那棵最高大的洋槐树上，男孩子“噌噌噌”地爬到密叶之中，顺手折下一枝枝槐花，引得树下一群张口瞪眼的孩子你争我抢。当孩子满载而归的时候，回头望望那棵枝折花落的洋槐树，不禁觉得它有些狼狈和落寞。

春天到来的时候，无论是池塘还是沟畔，婀娜多姿的柳树就从唐朝的诗歌中款款走出。散学的孩子丢下书包，折了柳条，细嫩的编成柳条帽，粗硬的拧成喇叭。“嘟嘟嘟、嗒嗒嗒”，那是响彻蓝天之上的春之声。等到夜幕降临、灯火阑珊，村头池塘边那棵临水而立的老柳树就成了孩子的乐园。长长的枝干上颤颤巍巍地站着一个孩子——如果能够顺利到达对岸，就能赢来一阵欢呼；如果不幸落入水中，非但得不到同情，反而会招致一片幸灾乐祸的嘲笑。

对梨花最初的记忆依然保存在儿时的小学课堂。也不知是谁，折了几枝梨花带进教室，它娇弱且楚楚动人，直到后来我读到“梨花一枝春带雨”这样的诗句，不由得惊叹儿时的审美竟与唐朝诗人的趣味不谋而合。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故乡，还有那片土地上与我的祖辈一般年纪的老树，一声轻轻的问候送到耳边：“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作者单位系河南省驻马店市第三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0年11月11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