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天赋与技艺的共生之道

从甲骨文的刻痕到数字屏幕的闪烁，阅读始终是人类文明的核心技能。然而，关于“阅读是否需要训练”的争论从未停息：有人认为阅读如同呼吸般自然，无须刻意雕琢；也有人强调其作为复杂技能的理性构建属性。这两种观点实则揭示了阅读的双重性——它既是直觉的流淌，又是逻辑的雕琢；既是本能的需求，又是技艺的升华。

回想人生，在儿童的成长中，这种双重性尤为显著：一个孩子可以兴致勃勃地翻完《格林童话》，却未必能理解其中的隐喻；他能复述情节，却难以分析人物的深层动机。这恰恰说明，基础的阅读能力或许可以自然习得，但高阶的阅读素养需要引导与训练。在教育界，教师更愿意探讨教育家叶圣陶所言：“教是为了不教。”阅读的终极目标，正是通过阶段性训练让学习者成为独立而成熟的阅读者。

那么，如何理解天赋型阅读呢？我们需要做一个界定。

什么是无须系统训练的阅读类型？生存性阅读、消费性阅读、日常功能性阅读三类可以作为基本划分，它是自然的馈赠。比如，生存性阅读是本能的驱动。原始人类通过观察自然符号（如星象、脚印）获取生存信息，现代社会中的路标、菜单、短信通知等场景亦然。这类阅读依赖人类与生俱来的符号识别能力和生活经验的自然积累，无须刻意训练即可完成。再如，消遣性阅读。生活中网络小说、漫画或社交媒体的阅读以娱乐为目的，读者无须学习复杂技巧，仅需要跟随情节起伏即可获得情感满足。此类阅读的“自然性”在于其本质是心理需求的满足而非认知挑战。

然而，这些“无须训练”的阅读仅能解决浅层问题。一旦涉及逻辑分析、批判思考或创造性输出，自然习得的能力便显得捉襟见肘。

必须训练的阅读类型是技艺的锤炼。比如，学术性阅读。学术论文、哲学著作等文本的复杂性远超日常语言，要求读者拆解论证结构、辨析概念差异，甚至挑战作者的前提假设。在阅读《乡土中国》中的“差序格局”概念时，学生常陷入“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不懂”的困境。

相对来说，文学鉴赏阅读就是隐喻密码的破译者，文学作品的多义性要求读者解码隐喻、联结背景。例如，李商隐的“红楼隔雨相望冷”可能暗示爱情阻隔、人生孤寂或时代衰颓。未经训练的读者能感受文字之美，却难以解析其深意。

让形象思维阅读者比较头疼的是信息筛选性阅读，但它确实像迷雾中的导航。在信息爆炸时代，筛选有效信息的能力至关重要。例如，面对“某食品致癌”的报道，能否快速判断信源可靠性和数据真实性，取决于科学素养与媒介批判能力。这时，教师可以提供以下训练策略：信源核查，追踪信息源头，辨别权威机构与自媒体；逻辑谬误识别，熟悉“诉诸情感”“稻草人论证”等陷阱；速读与略读，通过关键词捕捉提升效率。

通读之后，我们就大概知道自己对阅读的态度了，那就是平衡之道——自然与训练的辩证统一。我们应该避免机械化，训练不是枷锁而是翅膀，过度训练可能导致阅读的功利化。例如，学生机械套用“封建礼教吃人”分析《祝福》，却忽略了祥林嫂“眼珠间或一轮”的细节。真正的训练应提供多元解读的可能性，而非标准答案。训练需要建立在自然体验的基础上。此外，教师还要考虑因材施教，因为科幻爱好者可能无须训练便能理解《三体》的物理隐喻，却对意识流小说《追忆似水年华》束手无策；文学系学生能剖析《哈姆雷特》，却可能读不懂技术手册。因此，训练需要结合个人兴趣与目标量身定制。

从语文教师的角度我也愿意谈谈阅读的实践。课内精耕：结构化思维的培养。用《拿来主义》教授论证结构，用《百合花》训练细节描写分析；设计追问式阅读，引导学生从“作者观点”走向“批判反思”。课外拓展：兴趣与深度的融合。推荐《平凡的世界》整本书阅读，举办“经典段落朗诵会”；利用“纸条”App积累素材，通过“学习强国”时评栏目培养思辨能力。在这个技术迅速发展的时代，技术赋能就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通过跨媒介阅读任务提升实用文本处理能力，运用数字工具辅助学术性阅读。

阅读就像一条河流，有人濯足浅滩，享受自然之趣；有人搏击激流，追求思想之境。天赋让我们踏入水中，刻意训练则教会我们驾驭风浪。教育的使命，是让学生在训练中既获得破解文本的利剑，也永葆触摸文字温度的初心。唯有如此，阅读才能真正成为通往广阔世界的永恒渡船，让每个灵魂在书海中既不被巨浪吞没，亦不困于孤岛。

（作者单位系新疆乌鲁木齐市第八十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5年06月04日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