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裁花，只记花香

当学生的个体行为与班级规范冲突、个性化表达与主流评价矛盾，班主任如何打破“标准化修剪”的惯性思维，寻找到适配学生独特性的德育路径，让那些被视为“问题”的叛逆棱角成为生命独特性的闪光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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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凝视教室窗台上的盆栽——有的向阳而生，有的喜阴生长，有的花期绚烂，有的静默抽枝，每一株幼苗都在风中舒展出独特的姿态，就像眼前的学生一样。因此，当学生青春期特有的倔强与迷茫交织成教育难题时，我总在提醒自己：真正的德育不是整齐划一的修剪，而是守护每颗心灵，使其按本真模样绽放。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芬芳

教室角落里的男孩小文，课本下永远藏着与课堂无关的涂鸦本。数学教师投诉他“扰乱课堂纪律”，总在提问时突然抛出莫名其妙的问题；卫生委员向我告状，他不但拒绝参与值日还说“整齐划一的劳动是对自由意志的绑架”。于是，班上关于“是否该严惩违纪学生”的争议渐起，而我却在他涂鸦本的角落发现一行小字：“所有人都想修剪它，却没人问过它是什么品种的花。”

家访那日恰逢暴雨刚过，小文蹲在村口泥墙下，正用碎石片在潮湿的砖墙上刻画向日葵。随他走进堆满根雕与油画的院子，他父亲叹气道：“孩子从小跟着我学雕刻，去年我受伤后，他再没碰过刻刀。”桌上泛黄的素描本里，上百张向日葵以不同姿态穿透阴云，画纸边缘潦草写着：“如果风记不住花的香，绽放还有什么意义？”那一刻，我读懂了他课堂上的锋芒。

回到学校后，我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寻找合适的介入方式。我发现小文的美术作品总是充满创意，于是尝试在艺术方面鼓励他，帮他找到自我价值的认可。

记录“我的闪光日记”

自我认同理论指出，自我概念是个体对自己的认知，受个体的遗传、环境和社会因素的影响。我决定从班级文化入手，开展“我的闪光日记”活动，帮助学生发现自己的成长亮点，增强他们的自我认同感。我告诉学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并要求学生每天至少记录一件让自己感到骄傲、快乐或有成就感的事情。

为降低参与门槛，我强调形式不限，不必拘泥于文字表达。这样做的依据在于心理学中“差异化教学”的理念——每个学生的优势领域不同，个体的表达方式也存在差异。对于像小文这样擅长绘画的学生，过度强调文字表达可能会降低他的积极性。我布置活动时，刻意强调了采用“匿名分享”模式，减少学生因担心评价而不愿展示自我的心理负担。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学生以不同的方式记录着自己的“闪光点”，对个体之间差异的接纳度也逐渐提高。

班级中积极的群体氛围有助于学生形成归属感，也可以进一步强化学生的自我效能感。活动过程中，我意识到像小文这样“特立独行”的学生，仅依靠说服、批评或强制改正并不能取得理想效果，还要寻找适合他们的表达途径，激发其内在积极情绪，促使他们主动建立与集体的链接。

创作“生命传记”

为了能够让学生进一步认识自我、理解他人，并从中提炼出成长的意义，我决定组织学生创作“生命传记”，让学生书写自己或他人的生命故事。

我要求每个学生选择一个值得铭记的人物，可以是自己、家人、朋友或历史人物，并以文字或插图的形式呈现人物的成长历程、重大经历及对自己或他人的影响。在创作过程中，我鼓励学生深刻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探讨人物如何面对生活中的选择。心理学认为，个人叙事是个体整合自我认同的一种方式，叙述自己或他人的生命故事有助于形成更清晰的自我意识。因此，在开展德育的过程中引入“生命叙事”，能够促使学生反思自己与社会、与他人之间的关系，进而形成更为坚实的道德基础。这一过程不只是对个人经历的简单复述，更是学生对个人价值观、社会责任感的深刻探索。随着活动推进，学生逐渐进入状态，高质量完成创作任务，并在潜移默化中反思生命的价值。小文的作品是《父亲的手》，他在结尾处写道：“我一直以为，父亲放弃了。但其实，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坚持。”

“传递你的花香”

小文的变化让我意识到，他并非拒绝融入集体，而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方式。因此，我决定组织“传递你的花香”活动，让学生将自己擅长的领域或独特的经历转化为对他人的正向影响。

开始“传递你的花香”活动时，我并没有直接找小文谈话，而是观察他如何反应。起初，他保持旁观的态度，低头在笔记本上画草图，似乎对活动并不感兴趣。但小组讨论时，他被“如果用艺术表达温暖，你会怎么做”这个问题吸引。我顺势提出可以组织一场主题绘画展，用自己的方式讲述“温暖的瞬间”。小文听后，没有发表意见。两天后，他主动找到我，拿出几幅构思草图问道：“能不能不只是画‘好人好事’？”我点头，给他自由发挥的空间。最终，他在画展上呈现了一幅名为《逆光》的作品：画面中央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晨光里，背后是散开的剪影。画的角落，他用小字写道：“有人曾告诉我，温暖是被阳光照耀的感觉。但后来我发现，有时候温暖也藏在逆光里。”这幅画引起许多学生的共鸣。分享会上，有人说看到了曾经孤单的自己，有人想起了某个曾给予自己帮助的人。

这次活动后，小文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再一味拒绝集体，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参与班级活动。小文的转变让我更加确信，教育的关键不是让学生服从，而是让他们找到自我价值。小文过去的对抗并非单纯叛逆，而是对世界的不信任。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可以带来正面影响时，他开始改变自己的位置，从一个挑战规则的人，变成一个能为集体贡献价值的人。

每个学生都有独特的成长轨迹，教育的任务不是塑造统一的模式，而是给予学生被看见、被理解的机会。德育的本质是让学生在真实的体验中认同自我、理解他人，并形成积极的社会责任感。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济南振声学校）

《中国教师报》2025年06月18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