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一个自我追寻的过程

迟慧是一位沉静内敛、十分真诚的作家。她关注儿童真实的生存状态，并通过描写儿童的生命感受直指现代生活的普遍病症，唤醒读者关注内在自我，恢复本真，做一个有内在定力和内在智慧的人。

迟慧作品最突出的特点便是她的哲理沉思和她对当下生活的提问能力。除了《不完美小孩》，我还读过她的《慢小孩》《不可思议的朋友》和《藏起来的男孩》，这些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作家对当下生活的反思、对教育的反思、对个体生存状态及生活意义的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人也许会说，这正是成人文学的重要主题，儿童文学也需要这种反问和觉知吗？迟慧的回答是：太需要了！事实上，技术复制时代的弊端早已威胁到童年生活，《不完美小孩》触目惊心地展现了现代社会对童年生活的压制和异化。技术时代所带来的科技发展和物质的极大丰富，无法解决人类的精神困惑，现代哲学家和艺术家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展示了工业文明对人的自由发展的威胁，并将处于这种境况中的人称为“单向度的人”和“空心人”。童年的生命是向光、向上、向善的，然而，我们必须看到，童年从来不是存在于真空之中的，迟慧提出的“空心小孩”这个概念振聋发聩，提醒我们对童年的关注应有更深的洞察力和悲悯心。

《不完美小孩》塑造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精灵世界”。精灵的“魔法”是现代科技的象征，借助魔法，精灵世界应有尽有——这里有“全都有超市”“无所事事学校”“坐享其成景区”……然而，精灵们目光空洞，神情冷漠，“空心病”甚至使精灵们无法控制地陷入集体疯狂。作家借助童话笔法虚构了具有隐喻、象征功能的精灵世界，精灵世界不正是人类现代病症的集中写照吗？

作家让人类的孩子名名和小山以及其他得了“空心病”的人进入精灵世界之中，这一构思包含了作家深沉的忧思和对童年的关切之情。名名和小山代表了孩子的两种类型，一种是被过度关注、生活在强光灯下的“完美孩子”，一种是被学校和家庭忽视、冷落的“边缘孩子”。作家通过对两个孩子内心感受的描写以及对精灵世界的全方位描述，展现了当今孩子的精神困境。孩子们需要面对自己内心的迷失感、无助感、无聊感，也即“空心”感，作家的写作便将如下两个尖锐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今天的孩子需要对自己的生存状态有一种觉知和反思吗？如何帮助孩子找到自我发展的内在动力？

迟慧通过富有揭示力的隐喻和象征告诉孩子们，成长是一个主动参与也即自我追寻的过程。看清“速成”的荒诞，倾听内心的声音，建立与大自然的联结，师法自然，像一株植物那样扎根大地，顺着生命的内在节奏生长，同时亲近经典，通过阅读启迪心智，学会爱，这些都是迟慧所赞赏的成长姿态。她反对过度的人为设计，反对过度喧嚣，反对一切速成的事物，反对功效主义——一味追求功效的功效主义摧毁了人的内在生命力，也摧毁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

这是一部构思奇特、充满哲理寓意却又平易亲切的童话。作家承袭梅特林克的《青鸟》、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等经典童话的传统，充分发挥了童话的象征、隐喻功能，以层次丰富的童话形象和独特的情节结构吸引读者阅读，引发读者思考。我相信，无论是小读者，还是教育工作者，读罢这个故事，都将产生深刻印象，并引发他们对自我、对社会、对人类的普遍生存状况有更深入的感悟和认知。

（作者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中国教育报》2023年05月24日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