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检索页>当前

文科教师的科学阅读初体验

发布时间:2025-07-09 作者:周耿 来源:中国教育报

  在人工智能时代,我们不仅需要知道哲学家、文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艺术家是如何认识世界的,还需要知道科学家是如何认识世界的。


  作为一个中学数理化成绩欠佳的文科生,上大学之后可以沉溺于文史典籍,更像是一种摆脱。我到工科大学任教,也只是从一个人文学者的角度去讲授文化通识课,虽然尽力了解工科生的阅读状况与精神状况、兼及古今之别,但从未想过读科学书,沟通科学与人文。

  去年,我与一位研究科学哲学的朋友聊天,聊他读过的科学书以及科学书对他的影响,他特别推荐了马克斯·普朗克的《科学的方向》、理查德·德威特的《世界观:现代人必须要懂的科学哲学和科学史》。一读之下,非常惊喜。之后,我又在网上听学者们导读百部科学经典,听到特别感兴趣的,就买来细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知所未知,收获颇丰。

  收获1:“怎么说”比“说什么”更重要

  科学阅读激发了我对科学的兴趣、加深了我对科学的了解。

  “学生时代的我一直不擅长科学课,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努力想学好它,但是我似乎不具备那种头脑。”“我还记得,各式各样的神秘符号包含着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可是那些人竟然能弄明白它们。”(比尔·布莱森《万物简史》“中译本序”)

  布莱森的话给了我同情的安慰。在我印象中,中学数理化学习约等于学教材、做题,至于各种命题、公式是怎么发明的,背后有什么意义,这门科学是怎么发展的,不甚了了。此番阅读科学书,极大地增进了我对科学的兴趣和了解。

  “在哥白尼生活的时代,可以在研究中使用的经验数据仍然以肉眼观察为基础,而这些数据与托勒密在研究中使用的数据非常相似。”(《世界观》)让我没想到的是,早在望远镜发明之前,托勒密、哥白尼仅仅通过肉眼观察加上以数学为基础的推理,就分别发展了地心说、日心说去解释宇宙的结构。这让我想起苏秉琦通过摸陶片解码中华文明的起源,科学研究也和人文研究一样,除了严谨还有玄妙,经验和推理互相支持。

  按照德威特在《世界观》中的说法,真理有两种类型,不仅有“真理符合论”,还有“真理融贯论”。“根据真理融贯论,决定一个观点为真的因素是这个观点与其他观点连贯一致或紧密结合”,“真理融贯论的支持者更倾向于秉持工具主义态度”,而“对工具主义者来说,一个可接受的理论可以给出预测和解释,至于这个理论是否反映或模拟现实世界,并不是一个重要的考量”。

  科学家不仅对真理有着多元化的看法,对于获得真理的途径也有着激烈的争论。例如,玻意耳用空气泵做实验,证明真空的存在。霍布斯则认为,实验产生的知识是不准确的,只有通过理性推理得来的知识才是真理。(参见《利维坦与空气泵:霍布斯、玻意耳与实验生活》)

  让我没想到的是,通过实验获得科学知识居然在科学史上还有过如此激烈的争议,并且,争辩的一方居然是《利维坦》的作者、“政治哲学家”霍布斯,我再次感受到人文与科学的研究并非区隔分明,也让我有了跟身边工科老师了解科学的兴趣和背景。一有合适的机会,我就会向他们请教我读科学书过程中遇到的疑问以及他们在做什么研究、是怎么做的,这种交流让我对科学有了更直观、更具象的了解。

  收获2:科学阅读拓展了我的哲学视野

  我的专业虽是中国哲学,但我是从文学转到中国思想史,进而转到中国哲学的,虽然一直加强西方哲学的训练,但总觉得不够。费希特《人的使命》是我多年前自修西方哲学的入门书,此书试图“把读者从感性世界不断引到超感性世界”。当时虽然一读再读,但囿于常识,诸多不解,甚至对《人的使命》为什么要讨论知识的来源问题都有些迷惑,这次读科学书,我发现科学家也在讨论同样的哲学问题。

  例如,《科学的方向》第二章就取名为“外部世界是真实的吗?”普朗克说:“到这里,严肃地说,我们应该因此放弃上述最初的观点——即只有基于个人本人的直观感受等原始资料,才能构成科学真理的可靠基础。”如果说哲学尚是一种“玄学”,讨论同样一个问题,科学家的著述对于跳出常识的惯性给予了信心。

  又如,因果关系问题是西方哲学史上重要的哲学问题。康德说,休谟对“因果连接概念”的讨论“打破了我教条主义的迷梦”,但我当初看《人类理智研究》没什么感觉,而《科学的方向》一书用两章讨论了“因果性与自由意志”问题,不仅对这个问题做了非常清晰的梳理,还从科学的角度予以了回答,给了我很深的感受和启发。

  收获3:科学阅读让人开阔心胸,有助于人文教育

  “照中国哲学的传统,哲学的任务是帮助人达到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特别是达到天地境界。”(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阅读科学书时,也让我不时涌起一种豁达、超脱之感。

  《万物简史》一书从宇宙大爆炸到太阳系的形成,一直讲到地球的形成、生命的起源,直至人的产生,“探究我们的世界及环绕着它的宇宙从创立之初一直到今天的发展历程所做的尝试”。如此宏阔的视野,不由得让我想起庄子的“蜗角之争”,令人顿觉渺小。

  《万物简史》在讲述万物产生的过程中,还讲了科学家是如何探索万物产生的,对他们的生平也略有提及。例如,在谈到地球的形成时,布莱森在介绍《地球论》作者赫顿的生平时说,赫顿因其家庭富裕,以“工作轻松、全面提高学识的方式度过大半辈子”,赫顿的生活方式让人心生向往。

  每次给工科生上课,不免谈到学习传统文化的意义,我常用庄子“无用之用”的观点来提醒学生们,不能只看到立竿见影的实用才是用,那些间接的、起支撑作用的用也是用。

  普朗克《科学的方向》的序是爱因斯坦写的,爱因斯坦说,科学家分两类,一类是“因为纯粹的功利目的”“献身科学”,还有一类科学家如普朗克,“之所以爱好科学,是因为科学是他们自己的特殊娱乐”。爱因斯坦说,第一类科学家“建造了科学殿堂的很大一部分”,但没有普朗克这类科学家,“人类的科学殿堂也绝不可能发展到今天令人仰视的规模”。爱因斯坦把道理讲得清晰、生动、华丽。

  薛定谔也持类似观点。他有本小册子叫《科学与人文主义》,第一篇“科学对生活的精神影响”一开始就批评了功利主义,他说:“我认为自然科学与大学或其他知识促进中心所培养的其他类型的学问——或德文所说的Wissenschaft——大体相同。想一想历史学、语言学、哲学、地理学、音乐史、绘画史、雕塑史、建筑史甚至是考古学和史前史等方面的研究,没有人愿意把这些活动与人类社会状况的实际进步联系在一起,并以此作为自己的主要目标,尽管这些活动的确会经常促进社会状况的进步。在这方面,我看不出科学的地位有何不同。”我想,以后再谈到传统文化的“无用之用”,爱因斯坦、薛定谔的话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辅助说明。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类知识各领域就是前人朝不同方向走出来的千万里路,在人工智能时代,我们不仅需要知道哲学家、文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艺术家是如何认识世界的,还需要知道科学家是如何认识世界的。作为一名教师,不应该局限于某一条路、某一个专业、某一个学科,而是应该像浮士德一样不知疲倦,体验一座又一座的人类精神高峰。

  (作者系北京交通大学文化教育中心副教授)

《中国教育报》2025年07月09日 第07版

0 0 0 0
分享到:

相关阅读

最新发布
热门标签
点击排行
热点推荐

工信部备案号:京ICP备05071141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 10120170024

中国教育报刊社主办 中国教育新闻网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禁止下载使用

Copyright@2000-2022 www.jyb.cn All Rights Reserved.

京公网安备 1101080202584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