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姓尹,名必文,是我们语文组的组长,组里的同人无论老幼一律叫他“文先生”。
文先生的妻子四芳大姐是个极为爽利的人。他们年轻时,文先生是回乡知识青年,在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而四芳大姐的父亲是大队干部,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在四芳大姐眼里,文先生就是“知识和文化”的象征,提到丈夫,她的笑骂里全是崇拜。
我到单位上班,文先生已经民师转正,当了组长,是语文组的权威。那是一所乡镇初中,我们将学生从初一带到初二,交给文先生,然后再转身接着带初一。文先生始终“高高在上”,“把持”着毕业班。
文先生除了带毕业班,每学期都要给我们上一节示范课,怎样导入,怎样破题,怎样介绍作者和写作背景,怎样板书设计,怎样教学反思……示范课后是评课,首先由示范者“抛砖引玉”,文先生讲自己这节课的设计、教学目的、教学任务、教学过程、教学手段,吃透“两头”,突出重点,分散难点,以及得意之处。文先生发言后,组里同事一个接一个发言,发言的顺序也有讲究,资历浅的先讲,但都是“灶王爷上天,好言多奏”,大谈“受益匪浅”“茅塞顿开”“胜读十年书”之类。只有和文先生资历相当且德高望重的教导处主任才“商榷”那么一两条。
才开始教书时,我单身住在学校,没什么事情,总是泡在班里与学生打成一片。傍晚学生离校后,我就孤单了。我不喜欢打牌,有空就练功夫。压腿,拉韧带,站马步,举石锁,翻“鲤鱼打挺”,买一本《少林达摩拳术》,比照上面的图解,一招一式地练着。我在操场一个角落里练武,文先生也偶尔来看看,他那时已经40岁出头,是个沉稳的中年人了。他也喜欢武术,在黄麓师范念书的时候,常在附近的松树林里练“抗臂”。于是,他提出和我过几招,没几下我就疼得受不住了,觉得他的手臂骨硬似铁。
我喜欢读沈从文、郁达夫、梁实秋、张爱玲、汪曾祺等人的作品,渐渐地也模仿着写起散文来,稿费通知单也隔三岔五地收到。文先生平日里话不多,却常对我的文字加以点评,说起一些标题和内容,颇为赞赏。他说:“孙远刚的文章生活味浓,我喜欢。”但副刊上的小滋小味到底不够大气,文先生喜欢社会科学,研究“马哲”,读《资本论》《反杜林论》《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等。
我那时也心高气傲,虽脚踩生地没有人脉也不懂结网,但还得校长赏识,这也助长了我少年得志的轻狂,急于上进加上平时说话不小心,伤了不少人。我那时的做派,有点像《二月》里的萧涧秋,笑骂由人笑骂,一袭长衫,飘然来往。而文先生也从不拉帮结派,课下依然是喝酒,读马哲;读马哲,喝酒。
最近一次见到文先生是巧遇,70多岁的文先生除了老了还胖了,不知他现在还在研究“马哲”否?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巢湖市柘皋中学)
《中国教师报》2019年03月27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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