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老师的教学生涯中,都会有那么几个难以忘怀的学生,或是因为异常聪颖,或是因为异常顽皮。而大可让我一直记得,是因为他的异常顽劣。
是的,“顽皮”一词,已经无法形容他。
刚接手这个班时,前任语文老师就告诉我,大可对学校、对老师都非常抵触。前任老师已快到退休年纪,虽然对学生认真负责,但也十分严厉。正因如此,大可与老师之间积累了不少矛盾。孩子与老师的关系,是情感先行的。他认可你、喜欢你,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反之,就会听啥啥不顺耳,配合二字自然无从谈起。
我信心满满,心想:凭我十几年的教书经验,难道还制服不了一个小学生?
初次见面,大可话不多,甚至笑得很腼腆,帮我做事也是二话不说。我寻思着,这不挺好嘛,除了上课不爱听讲不爱举手,也没啥大不了的问题。
等到他一交作业上来,我就知道前任老师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大可的作业,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每次批改大可的作业,就成了一件让我头疼的事。
我想了许多办法,比如谈话鼓励、联系家长、根据表现给他减免作业,都收效寥寥。
也许有人会说,孩子自己都不愿意学,老师较什么劲呢?随他好了。
但是,他不笨啊,谁能做到真的放任一个智商正常的孩子连基本的字词都掌握不了呢?
孩子不懂事,但我们不能跟孩子赌气,是吧?
我在影视小说里,看过许多孩子的改造案例。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关爱他呗。你把他感动了,从此浪子回头,大家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道理是对的,但问题是,情感上的认可不是靠一两次感动就能达到的。
在我接手大可的那个学期,他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时间没有好好学习了。中间落下了那么多功课,不是靠补几天课就能抓上来的。我对大可的作业进行了减免,把重点落实在最基础的字词上。尽管如此,每次他的默写还是不及格。
上课时,我有意把一些相对简单的问题留给他回答,他站起来时常沉默以对,等着我让他坐下。
我注意到他连做操都是懒懒散散的,大概对自己灰心以后,懒散就是一种愤怒的对抗吧!
为了让大可勤快起来,也为了督促班里其他同样懒散的学生,我成立了一支班级长跑队。孩子只有身体活跃起来,思维才能活跃起来,这是我成立这支队伍的初衷。
对大可来说,跑步真是件辛苦的事,只有冲他大喊的时候,他才会勉强加快速度跑起来。
大可有一个严厉的父亲。一天,我留大可放学后补作业。他父亲在校门口等不及,我跟他说明情况后,父亲大怒,挥手就打过去。大可一把抓住父亲的手,他的眼睛满是怒气。
一个孩子的父亲,在教室里当着老师的面要打人,我看呆了。一个10岁的孩子,敢和父亲对打,我也看呆了。
自此我便知道,大可一定有许多的不开心、不快乐。
有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大可突然发奋起来,虽然作业本上的字还是歪歪扭扭,但看得出他尽力了。
我大喜过望,时常在班里表扬他。他在座位上矜持地笑着,蛮高兴的样子。
但考试还是不行,一次考试他跌破了30分。
放学后,我带他走到操场。本想跟他说许多话,比如好好努力之类,但那一刻,也许是夕阳太好,我突然感觉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正确又那么苍白。我对大可说:“老师抱抱你吧!”
大可低着头,很快和我抱了一下就躲开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说:“要有信心,会好起来的!爸爸最近还打你吗?家里还好吗?”
他摇摇头,转身走了,来不及让我说更多。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小孩,你的苦恼,老师都懂的,也希望你能懂得老师的苦心啊!
毕业考快到来了。我对学生说,我们相互写封信留个纪念。
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每送走一批毕业生,都会让他们写封信。我没指望大可会给我写信 。学生们把信交了上来,我一封封地看着,突然发现了一封打印出来的信。
信里是这么写的:
敬爱的王老师:
您好!
由于我的字不好,还是使用了打印体。
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对您说什么,我想对您说一声“对不起”。
我惹您发了多少次火,您一次次原谅我,每一次都希望我能变好,但是我每次都让您失望。这3年里,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有没有100次……
我还有13天就要毕业了……13天后,我们就要分开了。分离,我从来没有感受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我一天一天地离您越来越远。这一分离,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呃,气氛好像有点沉重。聊点开心的——好像也没有了,那就结束吧!
最后,我再说一句:对不起,王老师。
我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宁波市爱菊艺术学校)
《中国教师报》2020年08月19日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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