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小毅,是在一年级的开学日。他站在教室门口,微微低着头,右侧的脑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不同——那里没有耳朵,只有一片平坦的皮肤。小毅是个安静的孩子,上课时总是侧着头,把左耳朝向讲台,像一只专注倾听的小鸟。
起初,学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直到有一天,几个调皮的男孩围着他嬉闹,突然指着他的右耳位置大声嚷道:“咦,你怎么只有一只耳朵?”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小毅身上。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头垂得更低了,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
那一刻,我的心揪紧了。我蹲下身,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对全班学生说:“小毅的这只耳朵可厉害了,是‘千里耳’!”学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凑过来。我继续说:“你们发现了吗?小毅上课听得特别认真,回答问题也特别棒,就是因为他的‘千里耳’能听到很远的声音。”
学生“哇”地惊叹起来,纷纷围着小毅问:“真的吗?你的耳朵能听到什么?”小毅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嘴角微微上扬。从那以后,“千里耳”成了班级里一个特别的词语,没有人再把它当作缺陷,反而觉得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四年级。小毅要去做耳朵修复手术了,术后需要戴一个白色的保护套。我有些担心,怕学生会好奇地围观,甚至无心地议论。但当小毅戴着白色耳罩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小毅,早上好!”没有人特意去问,也没有人盯着看,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发带。那天的语文课上,阳光洒进教室,小毅举起手回答问题,白色的耳罩在光线下微微发亮,教室里安静而自然,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真正的教育不是刻意强调不同,而是让“不同”成为日常的一部分。看着这群相伴四年的孩子,回望小毅从一年级的羞赧到现在的坦然,从“千里耳”的传说到如今戴着白色保护套的日常,我心中那份感悟愈发清晰。那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千里耳”,并非为了掩盖一个缺憾,而是用故事为小毅也为整个班级悄悄推开一扇门——门内,差异不再是隔阂,而是被接纳为生命旅程中一段独特的风景。苏霍姆林斯基曾说:“教育者要善于在每一个儿童面前,甚至是最平庸的、在智力发展上最有困难的儿童面前,为他打开精神发展的领域。”原来真正的教育,并非急于修补或抹平什么,只是用温柔的目光为每个生命原本的样子赋予意义,让所有的“不同”都能正常生长,直至成为无须解释、无须惊扰的日常。
学生所习惯的其实并非小毅那只“千里耳”,亦非他后来那个白色的保护套——而是在这四年朝夕相处的时光里,他们自己心中早已长出一双温柔倾听世界的“耳朵”。这双看不见的耳朵,在四年级结束的这个夏天,已然成为这片小小土壤里最动人的奇迹。
(作者单位系湖北省大冶市第二实验学校)
《中国教师报》2025年09月24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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