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的鲜明形象 音乐教师付纳还记得,第一次单独跟校长吴国通谈话,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她拿着一份调动申请书,准备离开北京小学。 “你先别着急,咱们聊一聊。你说说,为什么想离开?”吴国通笑眯眯地问。“我学的是音乐,很想从事专业工作。可这里太闷了,不适合我。”付纳坦率地说。“哦,咱们是同行啊。我年轻时当过大队辅导员,还给孩子们排过芭蕾舞呢。”吴国通一本正经地说。 付纳上下打量着校长的身材,有些不大相信。吴国通打开话匣子,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的经历。付纳一边听,一边想:这个校长挺特别。最后,吴国通说:“这样吧,你再干一个学期,看我能不能给你一片天地。到时候不满意,再走也不迟。”付纳勉强答应了。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她再也没有离开的念头。 不久后,吴国通找到付纳:“你想不想在小学搞一个管弦乐队?”“小学生?管弦乐?”付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是她不敢想象的事。吴国通指着旁边一幢楼说:“喏,那边有十几间练习室和一个排练厅,都是你的天地。” 从此,付纳有了忙不完的事。她一人带十几个培训班,练习各种乐器。吴国通不声不响地找来中央音乐学院的指挥,帮她出主意、订计划。一年多后,管弦乐队组建起来了。再过一年,学校在金帆音乐厅开了一场学生管弦乐专场音乐会。 演出归来,付纳累坏了,想喘一口气。她又去找吴国通:“校长,管弦乐队能不能先停一停。您已经成就了我,给了我这么好的舞台,我挺满足的。”没想到,吴国通吹胡子瞪眼地跟她急了:“那可不行,你现在不想干,能对得起这些孩子吗?”付纳猛然明白了,校长心中有更大的梦想,不仅要成就老师,也要成就孩子。每当她稍有懈怠,吴国通总会来给她打打气。 就这样,和孩子们一起,付纳实现了一个又一个梦想。从管弦乐队开始,她又组建了学校合唱团。在北京市中小学生艺术节上,北京小学的摇篮合唱团一鸣惊人,连续三届都是一等奖第一名。 去年,学校又给了付纳一个更大的舞台,学校合唱团在北京音乐厅举办了专场音乐会。这一回的阵势更庞大,整场演出堪称完美。但让付纳觉得遗憾的是,校长吴国通未能出席,他太忙了。演出结束后,付纳给吴国通发了一条短信:“校长,谢谢您,您又成就了我的一个梦想!”吴国通很快回复了:“这个梦想实现了,下一个呢?” 今天这一切,与付纳年轻时的梦想一点儿都不一样,但她并不后悔:“以前总想着让自己拔尖,现在才懂得,我的成功跟很多人联系在一起,我的梦想在孩子身上得到延续。”教师的成功,应建立在集体智慧的基础上,和孩子的成长相得益彰,这是吴国通一直强调的。 从“十一五”课题“培育优质学生群体”开始,吴国通做了一点重要改变,从个人子课题转向年级子课题。“今天的孩子不再是一张白纸,而是带着很多知识来到学校的,如果只靠单兵作战,肯定要碰壁。”因此,他提倡教师之间要通力合作,建立专业发展共同体。 由此衍生开来,就有了“北京小学教师鲜明形象的规定”:教师与教师是“近距离”的,领导与教师是“等距离”的,教师与家长是“远距离”的,教师与学生是“零距离”的。四个“距离”看似在讲关系学,实际上是在倡导一种学校文化。 记者几年前曾采访过吴国通,印象最深的是,他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和党支部书记陈则云共用一间屋子。记者想,大概是校舍太紧张吧。可如今,学校变大了,条件改善了,令人不解的是,他俩依然在同一间屋子办公。这是为什么呢?吴国通一语道破:“在北京小学,所有的办公室都是透亮的。只有集体办公,工作中才不会有私弊。” 多年来,吴国通从不在家接待任何教师。教师们已经习惯了,没觉得是不近情理,反倒很踏实。同时,他们还知道,北京小学有两条“禁令”:收受家长贿赂或体罚学生,都要一票否决,必须下岗。“这就是北京小学教育尊严的底线。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在孩子面前说话。”吴国通说。 小课堂,大变革 以儿童发展为中心,北京小学大胆地变革课堂教学,以破旧立新的姿态,构建“实”与“活”有机统一的教学模式。他们坚信,人生不是短跑,要调匀呼吸,放缓步幅,不急不躁地按教育规律办事。 从“40×6”到“30×8” 2002年秋季开学以来,北京小学副校长李明新一直在酝酿一项大胆的改革。每天除了上课以外,这件事就在脑子里打转。一些家长的意见,引起了他的深思。当时,学校做了一次调研。有的家长反映:“每周两节英语课太少,孩子没时间巩固。”还有的说:“一周五天在学校寄宿,孩子的身体怎样更好地锻炼?” 那一年,宣武区作为首批国家实验区之一,率先进入新一轮课程改革。作为区里的“龙头”学校,如何贯彻教育新理念,更好地促进学生发展,北京小学必须有新的尝试。 “如果让孩子每天有一节英语课和一节体育课,这两个问题就都解决了。”李明新突发奇想。 这个主意看似很简单、很理想化,却近乎不可能。先不说别的,按当时国家的课时计划,每天只有区区6节课时,要学的课程却不止6门,少了哪一门都不行。更何况,国家三令五申禁止补课,等于把增加课时的路也堵死了。但李明新没有放弃。他做事有股“倔劲儿”,出去上公开课,别人劝他选容易出彩的熟课,他偏要选那些看似枯燥、冷僻的课文,照样博得满堂彩。 真正的创新,就是让“不可能”变成“可能”。那一段时间,李明新仿佛着了魔,不是抱来一堆资料翻翻检检,就是在纸上写写画画。苦苦寻觅中,一项心理学研究,给了他重要启示。研究表明,6至12岁学生的学习注意力一般维持20至30分钟。 对啊!虽然总课时不能动,每节课的时长却非雷打不动的。如果把每节课由40分钟缩短为30分钟,每天不就变成8节课了吗?也就是说,把“40×6”变成了“30×8”,通过一个等量代换,课程安排的自由度大大增加了。 问题迎刃而解,每天有了8节课,再也不用为课时发愁了! 2002年国庆节过后,学生们回到学校欣喜地发现,课程表换了,每节课只有30分钟,上课更带劲儿了,连一向坐不住的学生也有了精神。让他们最高兴的是,每天都有体育课,可以撒着欢儿地“玩”。 一位教育专家闻听此事,到学校考察后不吝赞美:“这是一项充满哲学思辨色彩的教育革新!” 可是,课时改革以后,教师们有困惑了:“一节课少了10分钟,教学目标完不成,随堂训练也没了,那怎么行?”对这样的疑问,李明新成竹在胸:“必须加强教学研究,提高课堂有效性。”什么是有效教学?他主张,课堂教学必须是“实”与“活”的有机统一。 比如说,李明新发现,学生最怕写作文,一到作文课,眉头就皱成一疙瘩。有一次作文课,李明新没有布置作文题目。一上课,他首先引导学生描绘初春美景,用古诗颂春,以歌声赞春。教室外正是春暖花开,学生们都盼着春游。 眼见大家情绪高涨,李明新一瓢冷水泼下来:“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是珍惜春光,就该多读几篇课文,多学点知识。我决定,今年的春游取消了,照常上课。”话音未落,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许多学生站起来表示强烈抗议,有的涨红了脸和他辩论,有的要找校长反映,有的要去教育局告状。李明新说:“这样吧,你们把春游的理由、心愿都写下来,如果能说服我,我就听你们的。”“好,就这么办!”学生们当即拿出纸笔,“刷刷刷”地写开了,有的学生一口气写了一千多字。 春游当然没取消,那一次作文,学生们一个个都文采飞扬。这样的作文课,不怕学生不喜欢,更不用担心教学目标。 看来,课时改革仅仅是一个引擎,它绝不单纯是一种形式的改换,而是牵一发动全身,带来教育理念和教育行为的更新。 2003年一开春,经过全校教师表决,北京小学以教代会的形式,通过一项重要决议:把语文、数学、外语、体育作为北京小学最核心的4门基础学科,写进学校章程。按照新的课时计划,语文、数学、外语、体育,每天都至少有一节课。在教育专家指导下,李明新带领一批骨干教师,又历时半年,制定出了4门基础学科的培养目标。 “课程改革标准是基础教育的底线,是一个共性要求。每个学校必须根据学生实际,有自己的个性化定位。”李明新说。 每一次教学都是新开始 清晨,踏着悦耳的音乐铃声,记者走进一(3)班的教室。 这是一节语文课,今天要学《松鼠与松果》,语文教师李洁玲首先在大屏幕上出示生词:“同学们,这些词语你们都认识吗?” “眨眼睛。”孩子们随着老师的手势认读。 “你们看,她一边读,一边真的在眨眼睛呢。”李老师指着一个女孩说。孩子们乐了,声音大了起来:“好主意、更茂密、蒙蒙细雨……”“哎呀,你们真像一群可爱的小松鼠。”李老师表扬道。 李老师短短几句话,就把孩子们带入充满童趣的故事情境中。读完了课文,李老师问:“小松鼠喜欢吃松果吗?”“喜欢!” “你们怎么知道的呢?”“你看,‘小松鼠高高兴兴地走进大森林’。”一个学生指着课文,摇头晃脑地读出来。“还有这句话,‘每个松果都那么香,那么可口’。”另一个学生回答。 “这么好吃,小松鼠还要不要再吃呢?”“要,‘它摘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们随着老师的引导,细品课文。 “好,谁来学学小松鼠的样子。”李老师话音一落,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孩子们个个成了活蹦乱跳的小松鼠,仿佛正捧着松果,吃得津津有味。让人不由得惊叹,原来语文课竟可以这么上! 课文的最后,小松鼠种下了许多松果。“小松鼠们,你们的愿望是什么?”李老师问。孩子们一个个地站起来,诉说心愿。“我的愿望是快点下雨,让松果发芽。”“我希望小松树快长大,结出新的松果。”“这里将来也会变成一片森林。” 那一刻,他们又变成了一棵棵小松树,踮着脚尖,伸长了手臂,使劲向上生长。当孩子们再一次阅读课文时,简直是在表演了,每个人的语气、情态、手势,无不是在表现他们收获的欢欣。 看得出,李老师也很享受这样的课堂。但一开始并非如此,小孩子天性爱动,根本不爱学习。李老师就从课内阅读开始,注重兴趣激发,把孩子们带进语言文字的情境中去。 现在让李老师最高兴的是,每天课余饭后,一走进教室,就看到很多孩子捧着课外书籍正读得入神。孩子们的成长变化,也让她在工作中倾注了更多热爱。每到新学期,她不是翻出往年的旧教案,总是认真地重新备课,用新的想法、新的设计来教学。 “在我看来,教育理念的更新直接决定教学行为的改变。”五年级数学教师李惠玲也深有同感。这几年,她曾三次执教《质数与合数》这节课,每一次的设计都不一样,每一次都让她有新发现、新感触。 十年前,李惠玲第一次讲《质数与合数》,她把重点放在概念的理解记忆上。整个一节课,学生完全跟着她的思维往前走。“我是把学生当成了知识的容器,忽视了他们的思维发展。”李惠玲说。第二次讲这节课,正赶上课程改革。受新课程理念熏陶,她意识到,一节好课不仅是让学生学知识,而是让学生参与获取知识的过程。她尝试了数形结合的方法,受到听课老师一致好评。 可今年再上这一课,李惠玲又感到不满足了。“我是不是还要让学生知道,学这个知识到底有什么用?”这一次,她巧妙地从身边的数学入手,让学生成为真正的主体,在探究中生成智慧。 同一课题,三次教学,李惠玲在反思中收获了成长。“下一次再上这节课,你还会有所改变吗?”记者问。李惠玲毫不犹豫地说:“肯定会的。每一次教学都是新的开始。” 合格就是优秀 “期末考试没有试卷!”这是2003年寒假前,某报记者来到北京小学,看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实际上,这几年,北京小学每一次考试都令人耳目一新,都是一次评价方式的改革。 没有试卷的考试,说的是北京小学的语文考试。到底怎么回事呢?李明新解释说:“我们并非不要考试,而是结合学校实际使其更好地发挥导向作用。该掌握的字词平时都随堂测验过了,期末就不用针对基础知识再重复出试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