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牛上树”到“驱牛向草” ——兼论评价情结 ●华南师范大学教授 郭思乐 随着计算机的普及以及评价程序的机器化,某些地方的教育已经进入了密集评价的世界。人们说,没有评价就没有教育,儿童是在评价中成长的。然而,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个例外,它犹如孤岛上的灯塔,照耀人们去反思教育之评价——这就是0到3岁孩子的学习。 对于他们,我们除了说“宝宝乖”之外,没有谁进行特别的说教,更没有对他学得怎样的评价。没有“周周清”和“堂堂清”,他就学会了讲话,而且“七(个月)坐八爬九生牙”,进而站立行走。现在看来,当时没有这些评价或说教,可能就是育儿成长的基本经验:在他们的成长中,生命因素自自然然地起作用,无需刻意,无需外加,亦不需特别地关注,表现了大自然的自信和矜持——它在配置人的发展时,也配置了平常环境即可成长的特质。 演员宋丹丹在她的《幸福深处》一书中讲,她的孩子1岁多还不会说话,做妈妈的心急,而外婆则说,贵人语迟。果然,过了半年后的某一天,孩子一说就4个字,“谢谢搜按(谢谢收看)”,全家大喜过望。可见自自然然是儿童成长的规律。 所谓自然,就是不对生命成长提问题,只对它们成长的环境提问题,因为后者才是我们可以做点什么的。反之,如果我们忽然注意婴幼儿说话和站立过程的精彩,并在惊异之余,对其发展速度和方式大感兴趣,细加研究,并提取为指标体系和内容方法体系,据之对婴幼儿又是评价又是干预,那么就会打破自然,“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许多小孩子因此就不能学会说话和行走。 如果我们再勇敢点的话,还可以举出一个十分普遍的例证:孩子们读了小学、中学之后,师生双方都做了许多努力,就是很难把语文学好,以至于后来连写文章也变得艰难,可见在语文学习中的琐碎说教,刻意追求有效,其效不彰。 0到3岁孩子的学话和长骨骼,没有讲求刻意效果,只去等待自然结果,结果却十分丰美,因为大自然能把生命的要素充盈在人的发展中。而刻意为之,追求片面的有效,添油加醋,反而把这些要素丢三落四,弄得磕磕碰碰。奥修说:“生命‘讨厌’空,如果你变空了,那么每样东西都会自动来临……它不是一个效果(result),它是一个结果(consequence),你必须知道效果和结果之间的差异。”(《天下大道》,24页,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其实,我们平时常说的“有效”,是对一个特定的维度来说的,或者说,是对一个具体的价值体系来说的。是学习者的成长在这个体系或维度上的投影,是一个影子。我们需要这个影子,因为它可以让我们对它进行测量。而没有投出影子的实体,我们无法对它进行测量,这样就不能得到那些激动人心的数字,也不能让我们在教育教学的旅行中避免寂寞和孤单。我们会说,在教育教学中孩子们学得怎样,如果我们不知道准确情况的话,怎么能放心?我们怎样来告诉其他的关心的人? 我们恨不能钻进孩子们成长的头脑里去,知道他们实时的变化,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耿耿此心,直昭日月,此路不通,别想他法。于是,我们要来制造影子——即可以成为“有效”的符号的分数一类的东西,我们的工作也转向于制造可以测量的影子。我们的课堂,我们的教学和教育的细胞,全都转向为此而作。这样,教育就从为了学习者,转向为了学习者以外的人,为他们放心和好管理。学习者的自然却被抛弃了,他的自觉性、积极性,也都缺失了。 就这样,0到3岁孩子那种自然的成长,几乎是完全地远去了,有的只是制造影子的、为分数而教的教育教学。而且评价、排名成为习惯,深入到人们心里,挥之不去。 一次,与一位教研员谈到教育改革,谈到教学如何以学生为本,使之尽情发挥、自由成长,可谓同道同心,谈得十分舒畅。但是,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学生固然发展了素质,但这怎么评价啊!我感到十分诧异:为什么要评价啊?树木在长,除了你要收获它,一般来说你不需要评价它。如果为了它们更好地长,需要为采取某种措施而评价的话,那也只是树木的成长所需要的,而不是与其他树木比较所需要的。你可以作为研究者从任何角度去评价它,但这种评价是作用在你的思想里的,而不是作用在树木上的。树木不需知道你的评价,不需要你的评价。它如果缺少阳光,自会努力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