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的前沿一定能成为实践的主流吗 真正学会全方位审视国外的理论,意识到很多理论的不足,开始思考诸如怎么对待别人的东西,怎么对待自己的东西等问题,是通过2001年的这次课程改革。 我们学习教育理论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1977年第一批教育系大学生嘛,基本是一边学一边批,凯洛夫教育学要一分为二,杜威更是要三七开甚至二八开,赫尔巴特不必说,政治上反动,皮亚杰还是唯心主义……这几年解释学、批判理论什么的很时髦,讲知识与权力的关系。其实,“十年动乱”之前、之中甚至之后一段时间内我们一直就是讲教育的阶级性,讲教育为政治服务的,好像教育只有这些。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是忽略教育教学中那些没有阶级性、那些超越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的东西,对这些既不承认,更谈不上尊重。教育有普遍规律,但普遍规律如果要起作用,必须要将特定的思想或者特定的理论,放到具体的时空坐标中,看具体的社会历史和现实条件,否则便很容易出错。很简单,无论是赫尔巴特还是杜威的理论,同样在今天,对中国的教育和美国的教育,意义是不一样的。 有一个逻辑,曾经很流行,至少我自己也曾经多多少少认为有道理:如果一个国家的经济和社会高度发达,那么,它的教育也必然是发达的。反过来也是一样。这样的逻辑,在今天看来也不能说完全错误,但显然过于简单了。比如,依照这个逻辑,我们看国外尤其是发达国家的教育时就容易缺乏分析。 还有,对于国外的教育理论、教育改革,要关注,但更需要理性的态度和冷静的思考。比如有一个问题,我很晚才意识到,就是教育改革的前沿与教育实践的主流之间的关系,二者是不是总是统一的?有意思的是,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但以前就是没有想过,到了后来,就开始反反复复地想。当然这里面也有个契机,我的一个硕士生,有一次问我,老师,现在那些发达国家,比如美国,是不是已经没有教师运用讲授法了?当时听了这个问题,我吓了一跳,然后琢磨,学生这样问一定不是空穴来风,自然与所接触的各种课程、所读的各种书籍和论文有关。于是就想,包括我自己在内,在课堂上,在各种讲座上面,到底给了学生什么?具体说,当我们向他们介绍国外的教育改革、教育理论时,有没有真正做到全面真实?这样想下来,就觉得这个学生问得实在是有道理,比如一提到美国的教育,更多的文章会谈到布鲁纳的改革,谈到发现法,谈到小组合作学习,谈到活动课程,的确,这些都存在。但是,这些并不是美国中小学教学实践的主流。而且,改革的前沿也并不一定都能够最终成为实践的主流。杜威是这样,布鲁纳也是这样。 思想解放不太够 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就现在全世界都看得到,的确惊人,我们这些曾经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经历过“十年动乱”的人感受更深。可以说,所有今天的这些成就,如果没有当初的思想解放运动,都是不可能的。 思想解放在教育领域当然也有成就,但总的说起来不够,很多问题没有彻底说清楚。比如,恢复高考直接刺激了中小学教学的正常化。但是,中小学教育究竟应该怎么搞,哪些做法是符合教育规律的,哪些形式和方法是需要的,许多事情没有得到清理。再比如,学校教育有没有稳定性?除了为政治所决定之外,有没有自己的规律?现在看来,与政治、经济许多方面相比,教育的稳定性其实更强,确实有许多是超越了具体社会形态的。那时一些老先生已经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但讨论得不充分,也没有深入到学校教育的具体层面。再比如,如何看待学校的教学活动,系统知识、考试、分数,这些在学校教育中占据什么样的地位,没有充分讨论,现在看来是有后患的,比如现在许多对教学的批判与“十年动乱”期间很相似,一些改革也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些问题。像小升初的改革,这是大家都看到的,我当年也曾经非常拥护。这个改革所针对的弊病是事实,最后所产生的各种结果也是有目共睹,仔细分析,恐怕与对教学规律的认识不足,包括对考试看法的不全面都有关系。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教授,从事课程与教学研究30年。) (原载《人民教育》2008年第2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