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往天堂的电话

　　寒假前夕，学校开通了亲情电话，规定凡是“留守儿童”都可以免费打一个长途电话，给在外打工且不能回家过年的爸爸妈妈。

　　几乎所有的“留守儿童”都打过电话了，那天，我陪班上最后两名符合条件的同学一起去打电话。

　　值班人员把电话机放在我们面前，让我登记。学校规定，每个长途都是要登记的。我让两个学生报出父母的电话号码，一名同学很快就登记好了，并打上了电话。

　　另一个叫吕水晶的女生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地告诉我说：“老师，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妈妈的电话号码，我能不登记吗？”

　　我还没有说话，值班人员说：“不登记不行的，领导会以为是我们值班人员打了长途呢！”

　　吕水晶无奈地看着我，我想她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就向值班人员说：“我们班就她一个没打了，如果不让她打，不好吧？”

　　值班人员不容商量地说：“领导就是这么要求的，不登记号码不允许打长途电话。”

　　听着值班人员决绝的话语，吕水晶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角，非常懂事、大度地说：“老师，要不，我就不打了，我们回去吧，快上课了。”

　　我觉得既然所有的孩子都打了，就不该有剩下的，我笑着对吕水晶说：“领导这么规定自有领导的道理，不过，放心，电话还是要打的，让我来想想办法吧。”我想，明天可以跟领导讲讲这个情况。

　　我拉着吕水晶走出了值班室，不经意间，我似乎看到这个小女孩眼中闪闪发亮，应该是满满的泪水吧。顿时，一块石头压在我的胸口上，过年了，每个孩子都会想爸爸妈妈的，刻不容缓，我习惯性地把手放进口袋，拿到了那个硬硬的东西——我的手机。

　　我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吕水晶：“困难总会被克服的，来，我们用手机打吧！”

　　相比起孩子们那急于听到父母声音的心情，我觉得那点长途电话费真是微不足道了。

　　吕水晶看了我一眼，接过手机，她又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离开我一段距离，走到路边，她焦虑地望望我，似乎又有些紧张地看看手机，犹豫着，却不打。我以为她不会使用手机，便想走过去指导她一下，她摆摆手，意思是不要我过去，我知道小看她了。她按了号码后就把手机放在耳边，并向我这边看了一眼，我知道这小姑娘比较内向，便有意地走远了一点，我隐约地听见她开始说话了：“妈妈，你还好吗？这学期我进步多了，语文还考了83分呢……国家免了学杂费了，书费也给退了。听老师说以后上学交点本子费就可以了，你就不用操心我和弟弟上学的钱了……弟弟这学期进步更大呢，他老师说能评上三好学生呢……春天时，我用鸡蛋和饲养场换的小鸡都能下蛋了。我和弟弟割草养了两只羊，前不久卖了好几百块呢，我给弟弟买了一件羽绒袄，给奶奶买了新衣服，买了她爱吃的芝麻饼，我自己也买了一件羽绒棉袄……妈妈，我想你！”

　　吕水晶越说越激动，胸脯起伏，合了几次才把手机合上。她擦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走到我跟前，低着头把手机递到我手中，走向教室。

　　看着小姑娘跟妈妈有了感情的交流，我也很高兴，这样的电话是不能省的。

　　可接下来，我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下课回到办公室，我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准备把她妈妈的联系号码保存下来，以备将来联系。没想到，在通话记录中，并没有发现她拨打的电话号码，最后的通话记录是我早晨打给一个朋友的。不可能啊，她明明在打电话，怎么会没有记录呢？

　　这时，班长来送作业，我让他通知吕水晶到办公室来一下。不一会儿，吕水晶来了，她低着头站着，我让她坐下，她没有作声。我轻轻地说：“吕水晶，告诉老师好吗，电话有没有打？”她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我急忙说：“好了，你不想说，就别说吧，老师不为难你。”她依旧站在那里，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老师，其实我并没有真的给妈妈打电话，因为我妈妈在她打工的地方出了车祸，早就死了。只是看到同学们都给自己的爸爸或妈妈打电话，我真的好想也像他们一样跟妈妈打打电话说说心里话……”

　　一下子，我的眼睛就模糊了。

　　哭了好一会儿，吕水晶收住眼泪，接着说：“老师，您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没了妈妈。”

　　我用力地点着头，极力控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我郑重地告诉吕水晶：“以后，你想给妈妈打电话时，都可以用我的手机给妈妈打，给天堂里的妈妈报一声平安，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跟妈妈尽情地诉说……”

　　她带着泪花笑着走了，我抚摸着自己的手机，今天我才发现它的一个新功能——可以打往天堂！

　　（李强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临泉县吕寨中心学校）

　　（原载《人民教育》2008年第11期）